有人說,「終身學習」是通往幸福快樂這條路的最佳途徑,我以前完全認同這個觀點
但旅遊回來後,我遲疑了,真的是這樣嗎?真的是知道越多越快樂嗎?還是根本就完全相反?
不然怎麼會有句話說,你要做快樂的豬?還是痛苦的蘇格拉底?
真的是知道越多越快樂嗎?
請聽我娓娓道來──
前不久去北京,因為是參加購物團的關係,所以在這五天的行程裡面,要走三個購物站,每一個購物站都要待足兩個多小時
第一個購物站是茶葉,專門推銷高單價的普洱茶,我對「雪茶」很有興趣,喝起來苦苦的,但馬上會回甘,本來一罐雪茶是兩百塊人民幣,但同團的大哥幫我殺價,變成兩百人民幣買五罐,真的是要感謝他!
第二個購物站是絲綢,專門推銷高單價的絲綢被子,不過這裡沒發生什麼事
最後一站是珍珠,嘿嘿,這一站最好玩,發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──
一開始我們進到一間房間,有個很年輕的阿弟進來,和我們說了一下有關珍珠的知識,拿了個珍珠粉替我們擦拭在手上,他講解到一半的時候,突然聽到敲門聲,他暫停一下去開門,一個二十出頭、長相清秀的女生在門外
這個女生很緊張地對我們大家點了一下頭,然後那個阿弟和大家介紹這個女孩子:「這是我們新上任的經理!」
經理?有沒有搞錯?一個二十多歲的小毛頭可以做經理?這間購物站是都沒人了嗎?我心裡不以為然
「這裡我來就好,你先出去!」那女子和阿弟說
那個阿弟很聽話的出去,把門帶上,只剩下我們那位長相清秀的「經理」
這位「經理」很緊張站在台前,講話吞吞吐吐、神情害怕、聲音發抖、體態萎縮,眼神充滿了惶恐,根本沒經理該有的樣子,怎麼看都不像是做主管的料!我心裡評論
「各位叔叔阿姨,你們好,我是今天的講師,普通話,大家聽不聽得懂?」」
「聽得懂!」大家語氣很和善
只有我眉頭皺起來,這家購物站是怎樣?是看不起我們,所以請一個超級菜鳥來應付我們嗎?
「其實,我是空降部隊!我剛從美國回來,普通話還不太會講,等下如果講得不好,希望大家不要介意,我原本就不是學這個的,是我爸要我先來底下磨練.....」女子語出驚人的說
她這樣暗示大家都聽懂了,可就只有我聽不懂,我想她都講那麼白了,各位讀者應該已知道她真實的身分,可那時的我完全後知後覺
「外面其實有很多人看不起我,等著看我笑話,所以大家可以幫幫我嗎?別因為我講得不好就提早出去,起碼等時間到了再出去,上次有個東北團,因為我講得不好,不到十分鐘他們就轟我下台了,我希望這次大家可以給我個面子,別提早出去!」
哪有人自曝其短一直說自己不好啊!這人是白癡嗎?我心裡一陣厭惡
「其他老師剛好現在都在忙,在接別團,所以我就想說自己上來講講看,等會出去,可不可以給我個面子,大家問你們說我講得怎樣,可不可以說我講得還可以,不然等會我又會給人笑話!」
「好!」其他團員都很和善的附和
「我也不知道你們會這個時間來,所以也沒有準備,其實我也不知道要講什麼.......」她支支嗚嗚的說:「不然我講講玉吧,珍珠的知識我不太懂,但對玉我有稍微研究!」
然後她就拿了好幾塊玉和手鐲,告訴我們如何區分真玉和假玉,以及什麼玉是A貨B貨或C貨
她講了二十多分鐘,台下一片寂靜,只有一個團員很給他面子的一直回應她,沒辦法,這次我跟到老人團,大部分團員的年齡都七十多歲,他們對於這樣的場面,可能早就見怪不怪了!
我在台下聽得非常不耐煩,我也不知道我在不高興什麼,總覺得眼前這女子很討厭,講話二二六六的還可以上台講課,真汙辱我的耳多!
好不容易忍到下課,那位年輕的經理說,「大家先休息十分鐘,去上一下廁所,等等再回到教室,如果外面有人問我講得怎樣,大家一定要給我個面子,說我講的好喔!」
其他團員很友善的回應她,只有我很不以為然,為什麼要給妳面子,妳算老幾阿?
十分鐘後,大家回到原地,這會經理突然靈光一閃,露出興奮的表情,「要不,我帶大家看一樣好東西吧?」
她帶著團員穿過層層展示區,走到一扇大門前,按一按密碼,大門開啟,裡面擺著許多金碧輝煌的珠寶展示,連我這個物慾極低的人看了都有點暈頭轉向
年輕的經理開始向大家講解她們家收藏的寶貝,不可否認,她拿出的玉,每塊都非常清透,聲音都非常清脆,一看就知道價值連城
最後,她走到一個展示區,興致勃勃地跟大家說,這是她們家賣得最好的產品──「金鑲玉」
我走過去一看,覺得也沒什麼,不過就是一塊玉,中間鑲著黃金,黃金的圖案分別是十二生肖罷了
這位經理很得意地說,這是她們家的驕傲,並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金鑲玉,介紹到最後,她說:「謝謝大家給我面子,花那麼多時間聽我講解,我看這樣吧,算跟大家結個緣,我開個價錢,如果大家喜歡就帶吧。」
她轉身對身後的兩位員工說,「已進貨的價格算,不開發票。」
兩位員工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
經理說:「沒關係,就說是我賣的。」
回頭,經理有點為難,「我就不給大家打折了,直接開個價錢給你們,這樣可以嗎?」
團員沒回應,我火氣有點上升,講話拖拖拉拉的很煩耶!
經理繼續支支嗚嗚的說:「我給你們的價格比員工價還便宜,你們出去,不可以說跟我是買這個價錢可以嗎?」
團員還是沒什麼回應,我火氣又升高
「我給你們的價錢非常優惠,每人限量只能買一個,再多就不行了,這個價錢真的非常便宜.......」她欲言又止,就是不肯直接說出一個價錢,我終於忍不住──
「妳就直接說多少錢不就好了?」我口氣非常兇、非常衝、聲音非常大,場面瞬間安靜
年輕的經理好像被我嚇到,有點畏縮的說,「就一千元.....要買嗎?」.
我不屑,「誰會買阿!」
這時場面更安靜了,其他團員忍不住跟我說,「妹妹,妳先出去冷靜一下。」
我不理,場面僵持著,也沒有任何團員對她的金鑲玉有興趣,沒人說要買、也沒人走過去看
最後年輕的經理沒轍,就叫其他員工拿兩個大托盤來,上面放著許多造型的珍珠飾品
她洩氣的說:「這個就看你們要不要買吧,四個一百,隨便吧。」
大家還是不為所動
經理說:「你們捧場一下吧,想想看你的住的飯店,吃的伙食是誰贊助的。」
大家還是不為所動
場面極冷!
最後,我們的領隊過來敲門,門打開,她探頭說,「大家走吧!」
大家陸陸續續出去
還不知闖了大禍的我,忍不住跟其他團員抱怨,怎會請一個那麼菜的經理來跟我們講解?其他團員只是很敷衍地回應我
到要上遊覽車時,跟我同隊的一對夫妻跑來找我,像是有事情要跟我講
「妹妹,妳來一下,我有話跟妳說。」先生說,他太太在旁邊
「怎麼了?」我茫然
「妳知不知道妳剛剛在跟誰講話?妳知不知道剛剛那位經理是誰?」
「誰啊?」不就一個菜鳥員工嗎?
「她是老闆的女兒,是千金小姐,妳剛講話得罪她了,還在那得多人面前不給他她面子,我們這次的旅費可以那麼便宜,其實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她們贊助的.....」
她是老闆的女兒?!
這句話有點讓我五雷轟頂!
「你們怎麼知道她是老闆的女兒?」
「她自己都說了阿,她是空降部隊,爸爸派她來實習的。」那位先生說,「妳看,她可以很直接地進VIP室,隨便拿裡面的珠寶給我們看,可以擅自決定賣東西的價錢,最後還說,我們這次的旅費是他們贊助的,還說裡面的東西很多都是他爸媽結婚周年的紀念品。」
我想想許多地方,對耶,如果只是一般員工,憑什麼讓一個年紀輕輕的菜鳥當經理?所以除了她是老闆的千金這個身分之外,也找不出其他原因來證實許多不合理之處
「妹妹,我要跟妳講,下次出國,心情再不爽也要低調一點,如果今天妳是自由行,又那麼情緒化,很容易變箭靶,人生地不熟的在異地,妳這樣很容易發生危險。」
我聽完後冷汗直流.....
自己居然神經那麼大條,得罪大人物都還不知道?
而且這是對方的地盤,如果我跟他們正面起衝突,他們不爽我,把我怎麼了,我不就叫天天不應?
我剛剛還在自以為是什麼?
後來我很沮喪地說:「我是不是以後不要再參加旅行社了?感覺自己好像不適合跟團。」
同團的一位太太很友善地告訴我,「其實旅遊可以先廣度再深度,妳們現在年輕還沒什麼錢的話,可以先參加便宜的旅行團,開拓自己的視野,等以後有錢了,再找自己比較有興趣的地點深度旅遊,像我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,所以我不會覺得年輕人不適合跟團,妳之後如果還要再跟團,不要再那麼情緒化就好了。」
就這一席話,算是我北京旅遊算最大的收穫!
旅遊快接近尾聲時,那位先生鄭重告誡我,「妹妹,不是我要罵妳,講難聽一點,我們這次回去之後,可能就一拍兩散,以後再也不會見面,但妳要記住,以後人在異地,不要表現得太張狂,反是低調一點,再怎麼不爽也都不要表現出來,要保護好自己,知道嗎?」
「好!謝謝你教我這些!」我由衷的感謝
回台後,跟朋友聊到這個話題,朋友說,「妳看,如果妳不要那麼情緒化,或許可以跟她成為不錯的朋友,妳損失了一個認識富家千金的機會,還得罪人家.....」
我有點悵然,早知道別那麼情緒化了
大家以為故事要接近尾聲了嗎?其實我要表達的事情根本還沒開始講,請再花點時間聽我娓娓敘述...
一個月後,我又一個人參團跑去江南旅遊,最後一站是賣玉石的購物站,按照慣例,團員大概要在裡面待兩個小時
我們入座後,一位資深的女經理開始講解玉石,話到一半,她突然停下,和一位中年男子打招呼,「老闆!」
我們眼睛望去她打招呼的方向,看到一位五十多歲,衣著樸素,穿夾腳拖的中年人
女經理說,「老闆,這是台灣團的人。」
老闆笑笑地打招呼,然後就走進自己的休息室
女經理說,「我們老闆是台灣了,在這邊做生意,最近才剛從台灣回來。」
我有點訝異,自己居然那麼幸運,第一次遇到老闆的千金,第二次遇到老闆本人?!
後來老闆出來,女經理禮貌地問了一句,「老闆,要跟大家講一下話嗎?」
老闆走到桌子前,開始用台語跟大家閒話加長,無外乎是自己到大陸創業有多辛苦、最近在台灣發生的新聞、以前小時候住鄉下沒飯吃餓肚子之類的話題,大家很熱絡地跟他聊天,可能都是台灣人的關係吧,感覺瞬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
最後老闆說,要不是因為下午有個拍賣會,基本上他是不會來這裡,既然今天和大家有緣,就給大家一個優惠吧,不然你們看的這些東西是不打折的
說罷,員工拿著好幾盒玉石出來,老闆問,「這些賣多少?」員工說出了一個價錢
老闆不耐煩的問,「我是問,這些進貨成本多少?」員工說出剛剛數字的五分之一價錢
我訝異,居然差那麼多?
老闆很豪氣地說,「難得跟大家有緣,你們今天看的東西,要是喜歡,我全部都用進貨成本賣,你們就盡量挑!」
然後又說,「有誰喜歡玉鐲的?我拿幾支來給妳們試戴,要是戴的進去,就免費送妳們。」
語畢,大家像發瘋似的,瘋狂看桌上的玉石,只有我呆呆愣愣地不可置信自己居然可以那麼幸運?
天大的好事,居然連續發生在我身上?
最後,有位團員買了好幾塊玉石,覺得物超所值
最後,有位團員買了一條玉墜,是用市價的十分之一去買的
最後,有位團員看上一個玉鐲,老闆問他多少才會買?團員出了個價錢,老闆很阿莎力地說可以
我雖然什麼也沒買,呆呆愣愣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事,覺得自己幸運到好像在作夢,居然可以見到大老闆? PS(我不能買珠寶,不然回去會被我父母砍!)
回到車上後,我忍不住問其他團員,「你會不會覺得我們很幸運?居然可以遇到老闆?而且還給我們那麼優惠的價格?」
我問的對象剛好是一個家庭,他們是全家出來旅遊,那位太太聽我講完後,忍不住噗哧一笑,表情些許不屑
「怎麼了嗎?」
「最好每個都老闆啦,只要過來跟我們說話的都是老闆?」
「什麼意思?」
「意思就是,沒有那麼多老闆可以遇到啦!」
「什麼?」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
那位先生說,「等等再跟妳說!」他眼神示意導遊在,不方便透漏
我雖疑惑,但也沒多講什麼,等回飯店後,我和他們說,「上個月我去北京,遇到老闆的女兒,她也給我們優惠,不過跟她有些摩擦.....沒想到這次來江南,居然遇到老闆本人,我覺得自己也真是夠幸運的,連續兩次遇到大人物!」我那時真的打從心裡忍為自己非常幸運!
聽完我這一席話,那位太太大笑,「那妳下次再來大陸,搞不好可以遇到董事長的老婆,哈哈!」
我越來越茫然,「什麼意思啊?」
──「意思就是,這些全是假的,剛剛那位根本不是老闆本人,是演戲給我們看的!妳之前遇到的那位也不是老闆千金,這些全都是騙人的!騙我們台灣人來買一些名不副實的東西!!」
這句話有如深水炸彈,轟得我眼冒金星,暈頭轉向,腦袋不是空白,而是連空白都沒有!
「什麼?假的?一切都是演戲給我們看?騙我們買東西的?你們怎麼知道?」
那對夫妻笑笑,一臉鄙視,「因為我們上次差點被騙,我們也一樣遇到老闆的小孩,他也說他什麼都不懂,最後跟我們介紹金鑲玉,我們捧場了好幾塊,回飯店的時候,我們把這件事跟朋友講,朋友立刻貼金鑲玉詐騙的報導給我們看,金鑲玉根本只是跟幌子,中間的黃金只是鍍金,而且外面是用很便宜的玉,拿去台灣估價根本不到台幣一千,這邊居然人民幣賣到那麼貴,去搶算了!」
我呆若木雞,「所以,這是假的?」我又問了一次
「是!不然你等下可以GOOGLE搜尋金鑲玉詐騙,馬上就會有很多這方面的新聞!」
「這老闆也是假的?你們怎麼看的出來?」
「哈哈,他講話漏洞百出阿,不是才說昨天晚上還在台灣,怎麼今天早上就在這邊跟我們見面,他是做幾點的飛機?下飛機後難道不用再坐車來這裡嗎?為什麼可以早上八點多就跟我們見面?不會覺得很奇怪嗎?」
「而且他講話很矛盾,不是才說都不打折,怎麼下句話馬上就說全部都用成本價?」
「而且我們在看玉的時候,他有消失一陣子,就是帶其他團員看其他更貴的玉石,看有沒有人會買,你想一個老闆會做這種事嗎?」
「你想想,我們早上去玉石店買玉,下午就坐飛機回台灣,為什麼行程這樣排?是不是怕我們到時反悔,要退貨很麻煩,但如果已經回台灣了,不就天高皇帝遠?」
「我剛仔細注意,他們開的證書,根本就核對不起來,賣給你是等級差的貨,開給你是A貨的證書!到時你也無法告他們,因為他們會說這證書有問題,東西和對不起來!」
「他們找我推銷的時候,我故意說,我是珠寶鑑定員,他們立刻躲我躲得跟老鼠一樣,為什麼?作賊心虛嘛!」
這一連串的話語讓我一時之間完全無法消化,只能呆呆的發楞!
為什麼…居然是這樣?
最後,那位先生說,「只能說你拿時沒被騙買下什麼金鑲玉算你幸運,不然回台灣後,你發覺是爛貨可能也來不及了!」
回台後,我思索著這旅遊發生的事,有種如夢初醒般的混沌
如果,我什麼都不知道,就會覺得自己非常幸運,居然可以連續兩次遇到大人物
如果,我什麼都不知道,就會很得意地跟別人分享我遇到千金跟老闆本來的趣事
如果,我什麼都不知道,是不是會活得比較快樂一點?
但什麼都不知道真的比較好嗎?活在一個很封閉的世界做井底之蛙,並自我感覺非常良好,即是被騙了,還幫對方數鈔票?
可知道那麼多事情要幹嘛?人就這麼一輩子,難道要活得很痛苦嗎?幫對方數鈔票又如何?反正自己快樂就好?
這兩次的旅遊,我若有所得,也悵然若失
我想起「甄環傳」裡的華妃,她到臨死前才從情敵甄環那得知,皇上賜給她專屬的「歡怡香」使她終身不孕,她愛一輩子的男人根本只是再利用她的家族替自己打江山,而皇上打從心裡不希望華妃產下年家的子嗣,才讓她小產並終身不孕,華妃萬念俱灰下,最後撞牆而亡....
被自己心愛的男人利用糟蹋,還傻傻地以為對方愛自己,最後發覺事情的真相後,我相信,那種感覺,比死還冷
如果華妃到臨時前都不知道這件事,是不是會比較好一點呢?
我茫然,思索著,事情真的是知道越多越好嗎?終身學習真的可以通往幸福快樂這條路嗎?
如果是你們,你們會選知道事情的真相,可自己會很痛苦?還是什麼都不知道,懵懵懂懂的快樂過一輩子,就算被騙也不知道?
該做快樂的豬?還痛苦的蘇格拉底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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